气声。 “……谢蕴,停下来吧,我求你。”张静娴从启开的唇瓣中发出一声哀求,他不是这个样子 的啊,不是。 男人第四百九十次跪在坚硬的台阶上,起身的时候他高大的躯体晃了一晃,一个时辰过去了,他的额头上也终于冒出了一层薄汗。 第四百九十六个台阶,女子 落下了一滴眼泪,带着浓浓的哭腔说,“是,我不装傻了,我知 道的……我知 道你在求什么。” 第四百九十七个台阶,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所有牢牢裹在她身上的躯壳全部碎裂,“我……我是爱你的,那场死我其实已经原谅你了。” 从他生病陷入梦魇之中,从他如游魂跟在她的身后,从他为她开辟更 广阔的天地,再早一些,从他深夜孤身提着烛台等待着她,从他抬手为她挡下来自舅母的伤害时,她就在慢慢地原谅他了。 他承诺予她自由,笑着说只是想让她开心一些时,张静娴感受到了前世那个自己的彻底消散。 她完全地放下了前世。 若非如此,她不可能在听 到他有危险时放弃梦寐以求的自由折返;若非如此,她不可能冒险筹集兵马,夜夜担心地合不上眼睛;若非如此,她不会躲躲藏藏地跟在他的身后,想要朝他靠近。 她是一个固执的农女,非要到被 逼到尽头,退无可退的地步,才愿意正视自己的一颗心。 第四百九十八个台阶,谢蕴停了下来,他缓缓地回头,望着满脸泪水的女子 ,薄唇弯起了愉悦的弧度。 “我以为,阿娴会在最后一刻承认自己的心意,没 想到阿娴爱我比我想象的更 深一些。” 还有两个台阶,谢蕴极力 克制着心头沸腾的欢喜。 在只差一点点的时候,他赌赢了。 谢蕴的嗓音很 哑,掺杂了种种无法用语言传达的情绪,有汗,有血,还有他无数次在梦魇中落下的泪。 “我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,阿娴,勿要怪我。”他低声笑起来,其中犹藏着另一种神秘。 张静娴呆呆地望着他,朦胧的泪眼中是毒蛇身上绚烂至极的花纹,但这一刻,她不再害怕,不再警惕,而是为此着迷,神智尽失。 “我向鬼神祈求,阿娴此生平安,无人可以伤到你,带走你的命。” 谢蕴跪在了第四百九十九个台阶上,他抬起头,黑眸看到了另外 一个自己。 梦魇中的场景诡异地在此时重合,只是那个他怀中还抱着挚爱的女子 。 她因为他的过错再也不会睁开眼睛,变成了一具没 有生气的尸体。 谢蕴带着她来到了建康,在满地血腥中踏上了摘星台。 同样的五百次稽首,只是没 有仙师,没 有道童,也没 有她满是心疼的絮语。 当跨越了第五百个台阶后,跪在摘星台的金顶之下,他以自己的功绩和性命向鬼神祈求死去的女子 能够复生,永远不再经历为人所伤的痛苦。 于是,他仿照着她的伤口把长剑刺入自己的心脏,鲜血从长阶往下流,他的血液即将流尽时,谢蕴看到了无比渴望的一幕。 他的阿娴重新活了过来,在一片白 茫茫的山雾中,朝着茂密的云杉林走去。 这一刻,她是山中的仙灵。 可是云杉林下刚好倚着一个伤重的男子 ,身上的傲慢令人厌恶至作呕。 谢蕴的意识附身在了一条毒蛇之上,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朝那个男子 爬去,然后用尖利的牙齿咬中他的喉咙,注入致死的毒液! 他必须死! 一只漂亮的木箭破空射来,谢蕴意识消散之时,满是爱怜地看向一身粗麻衣裙的农女。 还是很 心软啊,他的阿娴。 …… 可这不是结束,有一个声音明明白 白 地告诉他,梦中的血液流尽性命相抵换来的只是时光逆转的机会。 那个善良的拥有一颗至真至诚之心的农女依旧会踏入那条山间小道,依旧会救下云杉树下的男子 ,依旧会被 带离她自幼生活的山林。 无论重来多少遍,她的命运都会和一个人纠缠在一起。 改变她令人痛到发疯麻木的结局,唯有他重新跟随梦中自己的步伐,打败氐人收拢功绩,然后和梦中一般第二次进 入摘星台,第二次流尽鲜血。 当然,谢蕴笑的心满意足,他不会告诉她这些。 所以,勿要怪他。 他活不长了,而如果在死前还不能得到她说出口的爱,他实在很 不甘心。 所幸,谢蕴赌赢了,接下来的一切就真的只能交由上天了。 他站在庄严神圣的金顶之下,最后一次优雅稽首。 心情稍稍平复的女子 见他如此,含含糊糊地带着鼻音让他不准再作践自己,“我不管…怎么样活了过来,晁顼也死了,我先前和你说过的不可能早就成为了事 实,你快起来…莫要再求。” 张静娴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,她无法和谢蕴解释的太清楚,比如她是如何死了一次后又在遥远的自己家中睁开眼睛,比如是不是死去的母亲在保佑着她。 “好,听 阿娴的,不求了。” 谢蕴站起身,黑眸深深地望着她,简直是要用尽一生的凝视,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,他说,自己的腿有些疼。 何止是疼,那样重的腿伤痊愈不足一年,经由战场的磨练和五百遍的屈膝,此时巨大的痛楚犹如钻心剜骨。 他又重复了一遍,很 疼很 疼。 空旷高立的摘星台上只有他们两人,张静娴抿了抿唇,将道袍的两只衣袖挽起来,一言不发地给 他揉着腿上的穴道。 两条长腿的穴道揉了一遍,途中无人说话,悠长的呼吸消弭了紧张与生疏,静谧的氛围慢慢流淌。 他们之间不是没 有过好时候的,可是从前的她心中沉甸甸地装着前世,不可能像现 在一般毫无保留。 揉完了腿上的穴道,她悄悄瞄了他一眼,紧紧地抱着他,主 动依偎进 他的怀里。 “抱一抱就不疼了,我和丞相说过为你寻名 医。” 她软软的唇瓣里面又会吐出慢声细语哄他的话,真是十分的乖巧,勾人。 谢蕴目光幽深地盯着她,指腹微捻,轻轻落在她的鼻尖上,叹道,“好乖啊,阿娴。” 张静娴的脸颊霎时红了个彻底,她平时根本不是这副模样,只因为方才哭过,心绪波动又太大,才……“这里待不得,你歇好了吗?我扶着你下去。” 她有些难为情,故作镇定地别过头,不看他,因此也错过了他满含柔情的笑意。 谢蕴说,“足够了。” - 从摘星台往下望,很 奇怪,五百台阶又非那么遥不可及。 张静娴试探地走了一步,双眸弯弯如月牙,和平